肯德基和麥當勞“垃圾食品”，為啥還這么香？

8月10日中午12點，日頭高照，北京東三環靠近金臺夕照地鐵站的一家麥當勞門店里，已是人潮洶涌。正是午飯時間，附近上班的白領們把大廳占據得滿滿當當。

這家距離北京CBD最近的麥當勞開業尚不足一周，人氣已是非?；鸨形绶泵r，至少要等半個小時才能取到餐。當天中午聞訊趕來的周新買完餐之后，忍不住發了個朋友圈，“國貿打工人終于迎來了首家麥當勞?！?

麥當勞和肯德基一起，是最早進入中國內地的兩家洋快餐品牌。上世紀80年代末，肯德基率先一步來到中國市場，靠著一塊“漂洋過?！倍鴣淼乃敝冈峨u，打開了人們對于美式快餐的想象；兩年后，麥當勞也緊隨其后進入，隨之而來的還有完全不同于肯德基雞肉產品的巨無霸牛肉漢堡。

然而，這兩個洋快餐品牌主打的漢堡、薯條、炸雞和可樂等，一直以高熱量、不健康著稱，這也導致它們長久以來被冠以“垃圾食品”的稱號。但30多年來，肯德基和麥當勞在中國不僅沒有消失，反而越做越大。據百勝中國2021年一季報顯示，截至今年3月31日，肯德基在中國擁有7373家門店，而麥當勞截止到6月29日也突破了4000家。兩家洋快餐老字號已經在中國開了一萬多家門店。

洋快餐的誘惑力之大，讓一些非常注重減肥和健康的人士也抵擋不住誘惑。在周新發了個朋友圈后，他的一位平日為了控制熱量連午飯都不吃的女同事評論道：“感動，終于有了”，“（你怎么）偷摸吃麥當勞不叫我?！?

這么久了，“垃圾食品”肯德基和麥當勞，為啥還這么香？

誰更好吃？

關于“麥當勞和肯德基誰更好吃”這件事，一直是廣大吃貨們非常熱衷討論的話題。

“麥當勞！”聽到問題的一剎那，95后女生岳欣幾乎瞬間脫口而出，“因為它便宜，而且能吃飽?！?

同樣的問題，不同的人來回答，卻有著不同的答案，“肯德基，蛋撻yyds！”00后女生張倩說，她在北京一家公司實習，中午飯不知道吃什么的時候，就一定點肯德基外賣。

雖然麥當勞和肯德基在中國的發展路徑并不相同，但在消費者心目中的地位卻始終不相上下，算得上快餐王國中的佼佼者。

便宜肯定是麥當勞的標簽之一。比如麥當勞在2019年3月推出的“隨心配1+1=12”套餐組合，就深受麥當勞迷們的歡迎。

今年剛剛本科畢業的周辰最愛這個套餐，她只要花12元即可在紅區的漢堡、雞排、麥樂雞、薯條，和白區的可樂、派、奶茶、雪碧中各選1款，“如果吃不飽，還可以點兩個12元套餐，也不過24元?！?

甚至一度有網友在網絡上分享，自己從2020年2月至9月，僅吃麥當勞的早餐和“隨心配1+1=12”就已經累計消費2000多元。

然而，價格只是導致一部分消費者偏愛麥當勞的原因之一。在知乎上一個“是否比起肯德基更多人喜歡麥當勞？如果是，原因是什么？”的提問下，一個得到4千多個贊的回復更在意麥當勞的理念：“快餐業都在取消吸管，只有麥當勞貼心地做了非常符合人體工學的飲料蓋”，“塑料袋剛開始要收費時，所有地方打包都需加錢，只有麥當勞第一時間推出了紙袋”，“麥當勞自助點餐機，手機點餐，都是業界領先”……

此外，麥當勞“那種類似于星巴克‘第三空間’的概念”則是吸引大學生劉菲的所在?！拔胰コ喳湲攧?，大多時候不只是為了吃麥當勞，而是為了能坐在麥當勞里面干任何事情。打牌、復習這些學生經常干的事我都在麥當勞干過，所需的消費卻比星巴克便宜很多?！眲⒎普f。

當然，肯德基的死忠粉也不在少數，比如70后張恒就特別喜歡吃肯德基的雞肉制品。張恒來自山東一個三線城市，肯德基是在當地最早出現的洋快餐，它出售的香辣雞腿堡和雞翅，奠定了他對西餐的最初認識，現在他只要想吃洋快餐，就一定選擇肯德基。

也有一些人反而對肯德基的土豆泥、胡蘿卜餐包、甚至芙蓉鮮蔬湯念念不忘。不過，肯德基口碑最好的小吃之一莫過于葡式蛋撻，這種小小的甜品高達8.5元一個，但依然讓人趨之若鶩。

一位與肯德基蛋撻供應商有接觸的網友曾表示，普通蛋撻液的主要配方是牛奶、雞蛋、糖，差一點的還會在牛奶里摻不少水，但肯德基蛋撻液使用的是純淡奶油，雖成本高昂，卻也因此讓過硬的口感俘獲了吃貨們的心。在實習中的00后女生張倩，始終把葡式蛋撻視為自己的心頭好，每次點肯德基外賣時，必定會有蛋撻。

肯德基的一些支持者甚至到了狂熱的程度，有人在網上po出照片，表示自己一天連能吃五頓肯德基。

毫無疑問，麥當勞和肯德基都有各自最堅定的擁躉。麥當勞的愛好者們多從服務、自助點餐機、品控、優惠活動、經濟性等方面發起對比；肯德基的真愛粉們則從門店數量、早餐、本土化、推新頻率等方面發起反攻，甚至有不少人將原味雞、土豆泥、蛋撻等列為自己去肯德基的最直接原因。

麥當勞和肯德基已經“激戰”了30年，中國吃貨們到底收獲了什么？

（圖源/視覺中國）

年輕化VS本土化

肯德基和麥當勞進入中國后，不約而同地都走上了討好兒童的路子。它們不僅會在大一些門店內專門辟出一塊兒童游樂區，還會在小朋友過生日時貼心地幫忙開辦生日聚會，麥當勞甚至將自己早已玩熟的玩具IP引入中國，推出了能贈送玩具的開心樂園餐……

而這些，后來都成了很多80、90后的共同記憶。陳南就曾是麥當勞玩具的真愛粉，在她家里，至今還留著六七十個麥當勞的小玩具。秦雨則將自己相當一部分童年回憶都留在了肯德基和麥當勞的兒童區，在這里吃美食、玩滑梯、做作業……

但肯德基和麥當勞有個很明顯的不同點，肯德基從一開始就將雞肉作為主線產品，而麥當勞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主打的都是原汁原味的牛肉漢堡。

肯德基從進入中國開始，就圍繞雞肉做了各種口味上的創新，1988年推出整塊雞腿漢堡，1990年上市辣雞翅和辣雞腿堡，1992年又上線勁爆雞米花……

麥當勞為了顯示正宗，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都保持著與美國店鋪同步的菜單，花費大量時間培育市場，一直到1998年才“幡然醒悟”，學習肯德基，推出麥辣雞翅和麥辣雞腿堡，作為牛肉類產品的重要補充。

麥當勞這波操作效果顯著，不僅直接拉平了二者在產品上的差距，甚至隱隱因為更加親民的價格，有趕超對方在消費者心目中地位的趨勢。

林軍對麥當勞的那次轉變至今印象深刻，對他來說，去吃肯德基，大多數情況下就是為了吃辣雞翅和辣雞腿堡，所以當麥當勞學到這兩樣后，二者就沒什么區別了，甚至相比起以前覺得遙不可及的肯德基，“7塊錢就可以吃一對雞翅的麥當勞反而更香?！?

但很快，麥當勞就遭到了重大挫折。2002年，開業50年后，麥當勞居然遭受了有史以來的首次虧損。與此同時，麥當勞股價同樣慘遭至暗時刻，一度跌至七年來最低點，市值更是僅2002年一年時間就縮水185億美元。

為此，麥當勞啟動了“全球復興計劃”。也是從這時候開始，麥當勞和肯德基首次在中國市場走上了兩條完全不同的道路，并按照自己的方向越走越遠。

2003年9月，麥當勞在全球120多個國家同步發起一場聲勢浩大的新品牌宣傳“我就喜歡（I'm lovin'it）”，將目標對準35歲以下的年輕消費群體，一轉堅持了五十年的以兒童為中心的家庭定位舉措。

麥當勞從來沒有花大錢做過品牌主題營銷的中國市場也不例外，在那扇金色拱門背后，一切都圍繞著被年輕人推崇的理念重新設計。長大的小朋友不再需要坐在“麥當勞叔叔”的大腿上，漢堡神偷、大鳥姐姐和奶昔大哥也悄悄離場。

連鎖店的廣告海報和員工服裝都換成了前衛的黑色，在王力宏傾情獻曲下，一首《我喜歡》則向中國的大街小巷飄去。走進麥當勞，從享受溫馨和樂，更多地變成了炫酷、自主和我行我素的事。

與此同時，肯德基也開始發生變化，在激進本土化和瘋狂開店的道路上一去不復返。

2007年11月8日，中國肯德基第2000家門店在成都開業；2010年6月1日，第3000家門店在上海開業；2012年9月，第4000家肯德基在大連開業……以至于無數人后來在回憶起小時候見到的第一家快餐店時，首先闖入腦海的無一例外都是肯德基。

程帆所在的小區附近恰好屬于“肯德基開了店，而麥當勞沒有”的地方，也因此，在很長一段吃肯德基早餐的時光里，這家品牌就這樣在程帆心中慢慢占據了一席之地。

即使是后來成為麥當勞忠實粉絲的秦雨也不得不承認，麥當勞在開店數量上確實比不過肯德基，甚至于可以說是它很大的一個槽點。

在金臺夕照地鐵站附近的門店開業之前，她曾仔細研究過北京國貿附近幾公里以內的麥當勞，發現距離公司最近的一家也要1.2公里，走上近20分鐘才能到達。她好不容易等到距離公司約5分鐘路程的一個美食廣場放出將開一家麥當勞的消息，卻發現“即將開業”的標志貼了好幾個月了，至今沒有任何動靜。

開店速度快得飛起的同時，2005年8月，肯德基又喊出“為中國而改變，全力打造‘新快餐’”的口號，進一步加固自己打造本土化創新的商業模式。而在此之前，為了抓住中國消費者的“胃”，肯德基已經進行過多輪本土化測試——2002年的早餐粥，2003年的老北京雞肉卷、川香辣子雞，2004年的照燒豬排堡、王老吉涼茶等無一不是肯德基“入鄉隨俗”推出的產品。

2005年以后，肯德基本土化的步伐進一步加快，油條、番茄蛋花湯、豆漿、燒餅、米飯等都被拉來放在了肯德基的菜單上。后來，甚至連缽缽雞、熱干面、螺螄粉這樣的本土化產品都沒能逃過肯德基的“魔爪”，紛紛被擺在了肯德基的銷售臺。

麥當勞卻始終堅持著“洋面孔”，它可以在漢堡中加入雞肉、豬肉等中國人喜歡的肉類品種，卻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都不愿意賣油條、皮蛋瘦肉粥這類和西餐完全不搭邊的品種。即使是后來，決定多增加一些本土化產品嘗試后，也更多是在原有產品的基礎上，加入中式風味的調料，比如小炒肉漢堡、麻婆和牛堡等。

這曾經是麥當勞為不少消費者所“詬病”的一點，也是肯德基收獲不少消費者好感的一點。

但當時光流轉，歲月變遷，在肯德基曾經趕超麥當勞的“本土化”上，中國“吃貨們”的態度似乎正在發生轉變。一部分消費者仍在感嘆于肯德基“推新快，敢創新”，另一部分消費者卻開始慢慢質疑肯德基的“過度本土化”。

喜歡吃西式早餐的張恒就發現，麥當勞的早餐就很“正宗”，“尤其是全餐系列，有特制模具做的雞蛋，還有烤腸，就很符合西餐的樣子。”但他最近偶爾吃了一次肯德基早餐，就感覺很糟糕，“它本土化過于嚴重了，雞蛋只有茶葉蛋，剝雞蛋皮弄得滿手都是醬油，感覺吃了個假西餐廳?！?

百度外賣前副總裁、卜海科技創始人王亞軍曾經仔細觀察過麥當勞和肯德基在本土化上的不同策略，最后得出一個結論，“肯德基是特別本土化的，包括串串、米飯、面條都有，給人的感覺基本上已經完全是中式快餐了。麥當勞的定位也在接近本土化，但更多是‘優化本土化’，而不是全力落地本土化?！?

“兩家的定位中，我更傾向于喜歡麥當勞，畢竟肯德基再本土化，在大家眼中依然是個外資品牌。”王亞軍告訴AI財經社。

秦雨小時候一度是肯德基的忠實粉絲，認為“肯德基比麥當勞好吃”，但這幾年，她卻覺得越來越中式的肯德基“越做越奇怪”了，反而麥當勞始終保持著一種美式調性。

“說實話，肯德基那么多的新品，我嘗試過，我還是選擇麥當勞。本土化過度不是件好事，我想吃本土化的，我去中餐廳就好了。”一位網友說道。

到底什么討了中國吃貨歡心？

這些年，中國的快餐市場上也崛起過一些其它的快餐品牌。

2000年成立的中國本土快餐品牌華萊士，靠著模仿肯德基起家，21年就開出門店1.8萬家，比肯德基、麥當勞加在一起還要多，但它依舊沒能挑落麥、肯在消費者心目中的至高地位，最近還因衛生問題上了熱搜。

2005年進入中國市場的漢堡王，起初也是新鮮過一陣兒的，有人認為它的漢堡好吃，有人喜歡它的雞條、薯條，卻至今仍然被頻繁吐槽服務質量和價格。

兜兜轉轉30多年，挑剔的中國吃貨們似乎還是對開啟自己西式快餐啟蒙的肯德基和麥當勞，更加情有獨鐘。

圖/周享玥 攝 （麥當勞三里屯店）

當年在肯德基、麥當勞里吃著兒童樂園餐，唱著生日歌的小朋友已然長成為在職場闖蕩的“打工人”。但他們依然會時不時去這兩個老字號洋快餐里，吃上一頓。

只是，不變的鐘情之外，多年未變的還有消費者對于肯德基、麥當勞“垃圾食品”的固有印象。毫無疑問，兩個快餐品牌主打的漢堡、薯條、炸雞和可樂，不僅熱量高而且營養密度低。

更為人詬病的是，它們的誘惑性搭配——漢堡薯條加可樂的組合，要比搭配蔬菜便宜得多，很容易讓消費者選擇更不健康的食物。張恒有一次中午去吃麥當勞，點了一個“隨心配1+1=12”套餐，選了雙層吉士漢堡和零度可樂，但他感覺吃不飽還不健康，就想吃點蔬菜，為此又花了13元買了一個“蔬菜杯”——這甚至要比一個套餐還要貴。

在被“垃圾食品”形象困擾的那些年里，公眾的討伐聲從未停止，避無可避的麥當勞和肯德基也不得不花上大力氣，采取在包裝上標明營養成分、通過餐盤墊紙宣傳健康知識、推出沙拉等健康食品等各種手段來扭轉自己在公眾眼中的形象。

肯德基甚至一度在2004年編寫了一本《中國肯德基健康食品政策白皮書》，以此來表明自己致力于倡導健康生活理念的決心和信心。麥當勞則在中國官網上設置了專門的營養計算器，可以準確計算卡路里。

但想要消解長達十幾二十年的“垃圾食品”固有印象談何容易。即使常常會有營養學專家提醒，食物本身并沒有“垃圾”或“健康”之分，沒有垃圾的食品，只有垃圾的搭配，但依然改變不了人們的刻板印象。

時至今日，在一些肯德基和麥當勞的真愛粉眼里，也總是秉持著一種謹慎的態度，需要經常提醒自己“不能老是吃”。與AI財經社分享過自己日常吃肯德基和麥當勞經歷的10多位“吃貨”們，大部分也都認為肯德基和麥當勞都屬于“垃圾食品”，卻同時是一項無法割舍、承載了許多美好記憶的存在。

70后的張恒每周六帶兒子上體育訓練課時，固定會去旁邊一家麥當勞吃早餐，兒子每次必點里面的薯餅和烤腸，但張恒對他吃麥當勞的次數控制極嚴，哪怕有一次他有個中薯條的免費劵，寧可讓它過期也不會下班順路領一份，回家給兒子吃。

在北京國貿上班的劉欣也規定了一周自己吃洋快餐的次數不能超過一次。有一次，她頭天剛吃了麥當勞，結果第二天麥當勞派發12元一份的麥辣雞腿堡加可樂優惠券，她想了想還是不去了，“總不能連續兩天吃漢堡吧，熱量太高?！?

但減肥人士馬飛，卻已經學會更科學地吃漢堡了。自從今年4月初開始減肥以來，馬飛每頓飯都會算著熱量吃。根據麥當勞官網的熱量計算器，4個月來，他每天早上都會雷打不動地買一個麥當勞雙層板燒麥滿分加一杯鮮煮咖啡。他自己算過，漢堡358卡，咖啡6卡，“兩個加起來，熱量不高，又能吃飽。”

可以預見，麥當勞和肯德基無法在短時間內改變自己“垃圾食品”的形象了，但它依然不妨礙中國吃貨們每天到這1萬多家門店里消費。

麥當勞如今營造的氛圍，依然很受年輕人喜歡。秦雨在大學時特別喜歡在麥當勞一邊喝著咖啡，一邊學習，再在麥當勞人來人往的氛圍里，偶爾抬頭望望窗外飄著的雪花。江寧則將自己整個的忙里偷閑的高三時光留在了學校旁邊的麥當勞和里面的漫畫書上。

無論是肯德基還是麥當勞，它們單品好吃、門店多、便宜……這些理由都構成了中國吃貨們這些年來始終不離不棄的原因。無數人都曾坐在肯德基和麥當勞的座位上，辦過公、等過人、玩過手機、看過世界杯，甚至上過廁所。

肯德基和麥當勞，承載的是幾代人對過往歲月的回憶。如同一位網友說的那樣，“快速發展的時代給了我們更多的娛樂方式，更快的生活節奏，更豐富的食品選擇，但是有些東西，好像永遠失去了。”

（除王亞軍外，文中人物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