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著如此不易:有人掏上千萬挽救公司,每天有1.2萬家企業消失
學霸君成立七年,融資六輪,其中不乏祥峰投資、招商資本、啟明創投這些知名機構,卻依然沒能扛過2020年的最后幾天。12月27日,學霸君被傳瀕臨倒閉。
這不是個例,12月倒閉的好耶廣告雖然堅持了17年11個月,卻沒能等來自己的18歲;11月倒閉的長江汽車存活了24年,最終還是被現實打敗;有16年經歷的優勝教育10月倒閉還上了熱搜;蔚來、小鵬等新造車勢力股價猛漲時,拜騰汽車的歷史卻被定格在了2020年……
環球同此涼熱。美國、英國、日本等地的企業同樣難熬,破產倒閉的新聞時有傳出。
生存還是死亡,這是2020年獨有的命題,一批公司被永遠留在了2020年,還艱難存活的公司眼下最大的愿望是度過寒冬,挺過去,活在2021。
眼看著公司倒閉
12月28日深夜11點,北京迎來2020年最冷寒潮,窗外北風呼嘯,體感溫度零下20度,此時一家出境游公司創始人洛川陽還沒有回家,他坐在空空蕩蕩的辦公室里,思考接下來的路該如何走。
洛川陽幾年前創業,有過高光時刻,曾獲得知名機構投資。然而,2020年這家主做境外市場的創業公司遭到重創,經歷過兩輪大裁員,最高峰時有七百多人,現在只剩七八十人。
圖/視覺中國
2020年年初,看著公司已經實現盈利,洛川陽曾信心滿滿打算大干一場,沒想到一場疫情讓公司業務全面停擺。5月,洛川陽決定轉型做海外購業務,讓無事可干的海外導游幫平臺選貨,然而進展并不順利,這些品牌在中國知名度不高,短時間內很難打開市場并賺到錢,8月看不到效果的洛川陽最終決定叫停這個新項目。
幾個月過去,洛川陽還沒有找到新的發展方向。談起2020年,洛川陽說最大的感觸是,當公司處于逆境時,想要獲得資金的支持十分艱難。“下半年我們一直在找錢,但沒有找到。”沒辦法他自掏腰包,拿出一千多萬元補貼公司,全年沒拿一分錢工資的他突然“變窮了”。
經歷幾番波折的洛川陽,現在已經很平靜。他還記得2020年大年初三的晚上,正值退單高峰期,崩潰的他一整夜沒睡。“那一夜,我特別無助,找不到任何解決辦法。如果一件事通過努力就能解決,那努力就好了,但那時努力沒用。”
相比之下,洛川陽還算幸運的,雖然艱難,但起碼公司還活著。李紅力就沒那么幸運了,他的便利店項目沒能扛過上半年,于5月16日直接停業,員工跑到法院起訴公司拖欠他們工資。
2019年此時,如果有人告訴李紅力你的公司活不過2020年,他絕對不會相信。那時他與高管們正在一起開2020年的營銷會議,將次年目標定在400家店。“我們并不是亂定目標,2019年年底我們有50多家店在正常運營,單店月銷售最高75萬元,還有20多家在裝修。”而且位置都不錯,即使跟7-11在同一個點位競爭,門店流水也能達到其八成左右。
沒想到會遭到疫情的當頭一棒,“深圳外來人口特別多,發生疫情后,幾乎很少有人返程,門店流水一下子減少60%。”李紅力說,現金流是他遇到的第一個危機。
現金流驟減后,李紅力的50多家門店難以維持運轉,作為大股東,他們手里的錢也不足以支撐門店正常運營。沒辦法,李紅力跑去找投資機構、同行們,想要對方給予資金支持幫其渡過難關。然而,臨時談判很難取得好效果,一些機構不同意以投融資的條件入資,一些有實力的則獅子大開口要低價收購。
這還不是致命的,更大的危機是,李紅力公司股東之間無法達成一致。“一些小股東不愿意稀釋股份增資,還在股東會上直接阻攔。小股東不同意,我們也促成不了收購、融資。”李紅力直到最后才醒悟過來,本身情況就已經很緊急,公司還內耗不斷,浪費了不少時間,直到自救的窗口慢慢關上。
沒錢是最大死因
過去這一年,沒有哪個企業敢說自己活得很輕松。2020年創業艱難是人們的共識,從1月到12月不斷有企業生存難以為繼的新聞曝出,裁員的、暴雷的、倒閉的此起彼伏。
1月,真維斯澳大利亞公司進入破產清算階段;2月,英國最大零售商TESCO集團出售在華合資公司的所有股份,徹底退出中國;5月,ESPRIT在官網、天貓旗艦店宣布關店;8月,達芙妮國際宣布徹底退出實體零售;10月,阿里巴巴斥資280億港元收購歐尚持有的高鑫零售股份,歐尚正式離開中國市場;11月,法國艾格集團終止在華開展女裝業務。
圖/視覺中國
倒閉企業的名單更有一大串,根據IT桔子,倒閉的企業有上蔬永輝、易果生鮮、愛錢進、優勝教育、拜騰汽車、優品360、萬達電商飛凡網、回家吃飯、百程旅行網、咖啡邦、51購物袋等。
在世界范圍內同樣如此,企業活得都很艱難,美國健身連鎖店24 Hour Fitness、雜貨店Dean&DeLuca、百貨商店彭尼百貨等多家企業均提交了破產申請;日本破產的公司是七年來的最高水平,高達上萬家;不久前,擁有230年發展史的英國零售巨頭Debenhams,因無人接盤不得不關門倒閉……
提起倒閉的原因,疫情是一個被反復提及的因素,人們居家隔離后,飯店、商場、電影院等空蕩蕩,企業現金流驟減,生存舉步維艱,如何活下去成為所有企業不得不面對的難題。
敏銳的老獵人會在過冬之前儲備好足夠的糧食和彈藥。GGV紀源資本管理合伙人符績勛2020年3月,讓同事們統計所投企業的發展情況,做了大量財務上的分析,對收入做了最壞的打算。“盤點下來,我們有一些企業現金流只有半年左右,之后,有一些企業自覺進行內部調整,進行優勝劣汰。而另一些需要投資人鼓勵推動。”
從倒閉名單上看,這些企業并不全是抗風險能力弱的小微企業,有跨國發展的知名品牌,有拿過多輪融資的新銳企業,甚至還有百年老字號。當所有企業都面臨現金流的困擾時,為何有些企業能挺過2020年?而另一些卻不能?答案還得回到那些倒閉的企業身上找。
7-Eleven中國董事長內田慎治告訴我們,“這一年非常特殊,大家可能都會把責任歸咎到疫情上,但是我反復思考的結論,其實很多問題的出現并不是因為疫情,而是在于我們本身。跟新冠肺炎類似,如果本身有糖尿病高血壓等基礎病,再得了新冠肺炎的話,可能就會更嚴重。”
如今賦閑的李紅力復盤上一段創業經歷,疫情只是導火索,核心還是風險意識不夠。“做企業要時刻保持足夠的風險意識,像這次疫情出現,其實我們缺少風險的預判和敏感度。如果我們有一些基本風險意識的話,說不定能扛過去。”
李紅力回憶說,當時他們每個月有兩千多萬的流水,是能夠維持公司周轉的,但他們2019年年底把供應商的貨款全支付出去了,沒有做任何預留,想著現金流還不錯,所以也沒做任何資金儲備,導致最終前端收入驟減后,資金鏈瞬間就周轉不開,斷了。
疫情是外在因素,更重要的是向內找原因。李紅力認為,一方面他們團隊自身融資能力弱,融資進度沒能跟上業務發展的節奏;另一方面,他們跑得太快,對于自身能掌控的人、財、物的規模體量,缺少足夠成熟的判斷,發展節奏沒把握好。
2020年10月中旬,曾獲阿里巴巴青睞,拿過七輪融資的易果生鮮傳出破產重組的消息。不少人把易果失敗歸結為阿里巴巴的戰略投資。內部員工卻不這么看,曾在易果工作過的荷采說,“阿里不是沒有給機會”。
她透露,2018年雙11易果曾被立下生鮮GMV目標,但最后沒有達到,此后阿里才在C端重倉盒馬,易果也因此不得不轉型,到B端尋找機會。“B端受挫后,易果想重回C端賽道,然而競爭環境變了,沒能東山再起。”
荷采透露,“易果之前的GMV一直不太好,可能還是內部問題,比如創始人團隊不少是咨詢公司出身、公司小卻有大公司病、對外說的比做的多。”
如你所見,倒閉的那些耳熟能詳的企業即使沒有疫情,他們的日常經營也不容易,已經有各種“基礎病”在身。他們敗還是敗在自身運營不力上,IT桔子整理的2020年電商死亡名單里,提到最多的死亡原因是燒錢、融資能力不足、行業競爭,其次是業務與團隊問題,比如商業模式問題、營銷不足、業務分散、創始人問題、投資人沖突等。
想方設法活下去
疫情的出現,給人們的感知是2020年很難,現在有不少人在歡送2020年,希望這個充滿挑戰的一年快點滾蛋,準備迎接嶄新的2021年。
確實這一年一些公司被永遠留在了2020年。IT桔子數據顯示,2020年我國共有972家新經濟公司倒閉,相當于每天死亡2.66家公司。在電商行業,天眼查APP顯示,2020年我國共有21.34萬家企業注銷吊銷,平均算下來每天有585.6家電商企業被注銷吊銷。放大到全行業同樣如此,企查查數據顯示,2020年我國注銷吊銷企業共有438.2萬家,平均每天注銷吊銷1.2萬家。
從各地的寫字樓空置率看,也能得以佐證,由于業務停擺、企業倒閉等各種因素存在,全國各地租寫字樓辦公的企業在減少,這導致不少地方的寫字樓空置率在不斷攀升。
貝殼研究院稱,2020年北京寫字樓租賃市場需求疲軟,空置率高達18.5%,比2019年提高7.4個百分點。其中,退租商圈集中在望京和CBD,望京退租租戶大多是承租能力弱的專業服務類租戶,CBD和中關村大多是線下教育類租戶。高力國際更是強調,北京寫字樓空置率已創近十年新高。
上海也不樂觀,央視財經報道稱,上海外灘寫字樓空置率在30%,前灘和大虹橋甚至逼近40%,一些寫字樓里如果有100套房子,相當于空置率40套。仲量聯行稱,廣州寫字樓空置率是近三年來的新高。戴德梁行則透露,深圳寫字樓空置率2020年上升了3個百分點達25.1%。
可以說,北上廣深的寫字樓空置率全在升高,無一幸免,更不用提低線城市。然而,未來總是能給人信心和希望,挺過2020年的企業,2021最大的愿望是想方設法活下去。
海外購業務停掉后,洛川陽又帶團隊開始了新嘗試,上線類似免稅店的業務。雖然與旅游主業相差甚遠,但面向的還是同一類用戶,與用戶需求也匹配,而且合作的基本是央企,在貨源品控上有保障。這一次他終于有了收入,收獲了正向現金流。
洛川陽的心態也有了轉變。一開始他心理上有很多不接受的地方,“企業做得不差,為啥會這樣?尤其是沒裁員前員工接二連三要離職時。”后來他想明白了,未來的不確定太大,員工有想法也是正常的,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
如今,洛川陽做事沒以前那么急迫了,語氣里透著“打不死的小強”那般倔強和平靜,“對結果沒有那么高的預期,不再計較一城一池的得失”。有時他甚至會想,“現在很多品牌在消失,我們對未來有正向的理解,最終會是贏的那一個嗎?”
另一家做境外游的6人游公司也在尋求突圍。
在疫情最嚴重的2-3月,曾有朋友建議6人游創始人賈建強生產口罩,或者把錢從公司抽出來去炒股,但他覺得“不適合我們”。他的方法是轉成國內游,原來做歐洲游的,改做云南游;原來做東南亞游的,現在可能要做北京游;原來做客服的,也被他調整去賣面膜了。“要快速地在可能的方向上做收入增長點,哪怕恢復個20%或30%也行。”
目前6人游營收收入能勉強養活團隊。賈建強想法是,先保證現金流或者資金儲備一年之內不出事。2021年,他準備把農場開到成都、上海、深圳去,然后把云南、貴州這些西部城市再深挖一下。
當然,他也做了更壞的打算,“如果說全球在2021年都不能大面積恢復,我們肯定也能扛到2021年年底。”賈建強說,“我有股東,我得對我的投資人負責,而且已經花了7年的時間來做這件事,實在不行就自己再投資一些,再投個七八百萬元進來,可能對公司來講就能扛得再久一點。”
麥淘親子創始人謝震也在找尋中,由于無法出境,游學業務陷入困境,謝震尋思把另一塊線下教育業務轉到線上。到了二三月份雖然取得一些進展,但規模無法達到預期,謝震不得不尋找下一個能帶來現金流的增長點。
3月,謝震帶著團隊直播賣休閑度假酒店套餐,發現與外界相對隔絕的房車、別墅等銷售不錯。“當時就制定了‘一百家值得專程前往的親子酒店’計劃,沒想到4月第三家酒店就賣到了100萬元,當月就恢復了正向現金流。”
疫情讓公司找到了新業務,也讓謝震有了新的思考,比如以前外地分公司業績不好,“以前顧慮比較多,關掉會不會被唱衰,但今年達不到業績標準就馬上關。”他如今還活躍在三亞各個酒店直播間,“沒有想過和嘗試的,今年都做了,疫情讓我們不得不改變。”
(應采訪對象要求,文中洛川陽、李紅力、荷采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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