螞蟻集團崛起背后的三個關鍵時刻

“狼來了”喊得多了，狼或許就真來了。

7月20日，支付寶母公司螞蟻集團宣布，啟動在上交所科創板與港交所主板尋求同步上市。

過去幾年，不時就會有螞蟻上市的消息傳出。最近的一次甚至就在7月初，當時螞蟻對外的口徑依然是——“沒有時間表”。一轉身，卻官宣了。

據路透社消息，螞蟻最新估值超過2000億美元，擬在IPO中出售5%-10%的股份，其有望成為年度全球最大IPO。

為什么選擇A+H兩地同步上市？

“螞蟻體量較大，而且業務橫跨多個國家和地區，需要多地掛牌才能有效提升股票的流動性，A股相對估值又比較高，因此選擇A+H同步上市就成了螞蟻比較好的選擇。”中國企業資本聯盟副理事長柏文喜向「藍洞商業」分析，螞蟻采用的“A+H”上市模式并非罕見，也不是孤例，只不過此前“A+H”多為大型央企或者國企，民營企業較少采用。

作為金融科技領域的大塊頭，螞蟻股東團隊中有不少“國家隊”。

螞蟻集團董事長井賢棟稱，“科創板和香港聯交所推出了一系列改革和創新的舉措，為新經濟公司能更好地獲得資本市場支持包括國際資本支持創造了良好條件。″

今年5月，螞蟻金服更名螞蟻科技集團股份有限公司，簡稱螞蟻集團。向前追溯，螞蟻金服一度還是阿里小微金服，再往前，就只有支付寶。從支付寶到螞蟻集團，經歷過幾個危險乃至至暗時刻，螞蟻才成了大象。

2010年春節，支付寶團隊過得很不是滋味兒。

春節前的支付寶年會給了所有人當頭一棒，當時支付寶的體驗為用戶與合作伙伴所詬病，年會現場，廣播中傳來一段段客服錄音：“你們讓我活下去。”“再也不用支付寶了。”時任支付寶總裁邵曉鋒在臺上也承認問題。

隨后，馬云的發言讓氣氛降至冰點，他直斥支付寶“爛，太爛，爛到極點！”馬云直言，很多公司活不到五年，活到五年以上的公司沒有這么一次疼痛、沒有這么一次折騰走不長，是支付寶正視自己問題的時候了。

春節后，馬云調來彭蕾做支付寶CEO，希望能扭轉局面。在阿里，彭蕾從HR做起，長期擔任阿里CPO，與馬云一同打造阿里組織與文化。但她也曾發誓，這輩子做什么事都行，就是不跟錢打交道。

這跟她的早年經歷有關。從她記事起，母親天天都在焦慮。因為在農村信用社工作，有時記錯賬會多給別人錢，有時存錢可能收進假鈔。最怕的是貸款追不回來，母親就得翻山越嶺、跋山涉水。

面對馬云，彭蕾說自己完全不懂金融。甚至，支付寶從淘寶獨立時，彭蕾還是最不能理解的那個人，“支付寶服務好淘寶就好了。”馬云告訴彭蕾，阿里要做的是支付，不是金融，要解決誠信問題，希望為中國建立一套支付體系。

來到支付寶，彭蕾發現整個團隊被委屈、迷茫和不知所措籠罩。她打算以員工大會為突破口，召集了一場核心員工大會，P8以上全部參加，這就是著名的“駱駝大會”。

駱駝大會，地點：杭州莫干山路2349號良渚酒店

第一天晚飯時，每人面前都有一瓶紅酒，眾人心里嘀咕，這位不懂業務的女領導擺什么龍門陣。

彭蕾端起酒，挨個碰杯。在她帶動下，氣氛活躍起來，或許是因為酒精的刺激，有人開始發牢騷，還有人說到激動處哭了起來。那天彭蕾也喝多了，后來直接跟員工坐在地上。

八年之后，彭蕾回想起來，承認自己“在外面很少喝酒，但那次喝得夠嗆。”她說，“當時大家比較郁悶，整體在一個低潮狀態，怎么能夠讓大家迅速坦誠相見，成為戰友？所以就簡單粗暴吧。”

彭蕾確實借此打開了局面，“駱駝大會”是支付寶歷史上的一次重大轉折。

彭蕾不懂金融，卻懂人。她堅持兩條原則：一是發現并滿足用戶需求，給用戶帶來價值。不懂行的彭蕾經常在網上找各種用戶的吐槽與不滿，將鏈接扔給團隊，要求給出解答。二是，組建一個好的團隊。

駱駝大會之后，支付寶通過快捷支付極大提升了支付成功率與用戶活躍度。彭蕾發現，越來越多的用戶有余額放在支付寶，這對支付寶是一種壓力，用戶也關心能不能有利息。

2011年，祖國明加入阿里，他的老朋友周曉明去天弘基金任首席市場官，當時雙方就想在淘寶推理財產品，但時機尚不成熟。第二年5月，支付寶拿到基金第三方支付牌照。祖國明與周曉明聯手，支付寶“二號項目”余額寶立項。2013年6月，余額寶出世。

余額寶迅速成為攪動金融行業的一條鯰魚，也是支付寶從支付轉向金融的開端。

支付寶“一號項目”是網絡銀行，也就是日后的網商銀行，由于難度更大，幾年后才正式開業。2013年，阿里籌建小微金融服務集團，業務覆蓋支付、理財、小貸、擔保和保險等，一年后這家公司被命名為螞蟻金服，彭蕾任董事長兼CEO。

在彭蕾的帶領下，支付寶跨過危機。

又是一個春節，危機再次浮現。

2014年馬年春節，馬云原本在國外度假，由于微信紅包的意外殺出，他不得不提前回國，迅速召集高管開會，他將騰訊此次的動作形象地描述為“偷襲珍珠港”。

“幾乎一夜之間，各界都認為支付寶體系會被微信紅包全面超越。體驗和產品是如何如何地好……確實厲害！此次‘珍珠港偷襲’計劃和執行完美。幸好春節很快過去，后面的日子還很長，但確實讓我們教訓深刻。”馬云在其個人來往賬戶上寫道。

幾天前的全員信中，他也沒有隱藏焦慮與不安：以前，我們對別人、別的行業呼吁“天變了”，今天我們發現自己頭頂上的天也變了……我們絕對不能輕視這瞬息萬變的時代，很有可能是由于我們中的任何一個人的疏忽和不求進步，讓2013年成了我們最后一個好年。

隨即，阿里與騰訊展開了聲勢浩大、綿延多時的移動支付戰爭。

2013年8月，微信支付上線，其借助微信紅包完成了第一階段布局，部分用戶綁定銀行卡，實現社交支付。但社交支付更多是娛樂與互動，在微信體系內空轉，很難產生真正的商業與社會價值。

無數頭腦風暴之后，微信支付決定對互聯網公司開放API，其他APP消費可以用微信支付。很快，滴滴等公司接入，并引發了一場了“紅包大戰”，微信支付從社交走向商業。

即便來往并不成功，2015年，螞蟻金服還是在支付寶中推出“朋友”，引入關系鏈；另一方面，螞蟻金服轉向本地生活服務，重啟口碑。

支付寶與微信支付一同完成用戶教育，移動支付開始深入走向線下。一度，支付寶被“純支付無價值”、“高頻打低頻”所困擾，忽視小微商戶，試圖在社交有所突破。

最具代表性的就是“圈子事件”。

2016年11月24日，支付寶9.9.7版本推出“圈子”功能，近百個圈子中的“校園日記”和“白領日記”引發爭議，這兩個圈子只有女大學生、白領女性或芝麻信用分達到750分以上的用戶才能發布和評論，其中充斥大量大尺度照片。

短短幾天，該事件迅速引爆網絡，有人圍觀，有人吐槽，王思聰的一條微博尤其辛辣，“O2O賣YIN還是蠻屌的。”

事情傳到馬云耳朵里，他立即給支付寶管理層打電話，但都沒打通。當時，彭蕾和螞蟻金服22位高管正飛往美國舊金山。落地打開手機，彭蕾收到大量負面信息。在酒店吃完晚飯，不抽煙的彭蕾找了根煙抽起來。

彭蕾

當晚，彭蕾發出一篇《錯了就是錯了》的公開信，提出三條措施，所有打擦邊球嫌疑的圈子立刻解散，惡意發布突破底線圖片的用戶永久封號并永久不能注冊，團隊內部討論整頓。

據《中國企業家》報道，回國前一天晚上，彭蕾召開高層反思會。后來，又開了兩次，彭蕾表示“認慫”。雖然阿里一直都有社交夢想，螞蟻金服高管達成共識：不做社交，聚焦線下支付。

彭蕾甚至覺得，最艱難的時刻，不是支付寶私有化、不是轉型移動、不是微信紅包偷襲“珍珠港”，正是支付寶圈子事件。

同一時期，微信則通過面對面付款，快速市場下沉。行業數據顯示，2016年微信支付份額一路上升。2017年，支付寶重新回歸支付，發力移動支付，針對小微商戶推出收錢碼。線下支付戰爭進入膠著狀態。

2017年開始，螞蟻金服更多轉向科技與普惠金融，聚焦支付和信用體系。數據顯示，2018年初全國4000多萬小商家靠支付寶收錢碼實現了收銀環節的數字化。同時依靠芝麻信用，支付寶用戶在越來越多的生活場景實現免押金。

2018年6月，螞蟻金服完成總額140億美元的新一輪融資，估值暴漲至1600億美元，刷新全球最大獨角獸公司記錄。

螞蟻金服又越過一個坎兒。

“如果銀行不改變，我們就改變銀行。”螞蟻金服成立初期，馬云曾如是說。

走過互聯網金融的草莽階段，2017年以來，監管趨嚴，包括螞蟻金服在內的公司面前都擺著一道選擇題：到底是金融還是科技？

2016年10月，井賢棟出任螞蟻金服CEO，一年多以后又從彭蕾手中接過董事長的權杖。井賢棟將全球化、科技與責任確定為螞蟻金服三大戰略，井賢棟希望用技術在全球范圍內提升對普通大眾和小微企業的服務。

井賢棟

此后，科技與普惠成為井賢棟口中的高頻詞匯，他稱盡管Fintech很熱，螞蟻更愿意用“Techfin”，而不是“Fintech”來定義自己。

“這不是玩概念，而是根本上的理念不同。金融的核心是管理風險，‘Techfin’是用技術，數據能力去助力金融，去服務那些普通消費者、普通商戶，去提升金融機構的風險管理能力，幫助他們全面升級。”井賢棟解釋說，“螞蟻金服和傳統金融機構的關系，是合作不是競爭，是建設性的共贏，不是顛覆性的破壞。”

2018年11月，胡曉明從阿里云回到螞蟻金服任總裁，第二年成為CEO。

2020年3月的支付寶合作伙伴大會上，胡曉明宣布支付寶轉型為數字生活開放平臺，聚焦服務業數字化的新戰略目標，未來3年將攜手5萬服務商幫助4000萬商家完成數字化升級。

國際化方面，通過“技術賦能+合作伙伴”模式，螞蟻落地了9個“當地支付寶”，包括印度、巴基斯坦、孟加拉國、泰國、菲律賓、馬來西亞、印尼、韓國、中國香港。

胡曉明在與鈦媒體對話時說，“今天金融科技必須從原來單純的金融支付，向數字生活服務轉型。今天服務業的升級轉型只做到了5%，還有95%（的巨大空間）。這就是我們判斷的巨大機會，也是我和我的團隊接下來5年到10年的一個責任。”

由此，今年5月，螞蟻金服變成了螞蟻，將金融從公司名字中拿掉。值得注意的是，或許是為了增強IPO中，外界對螞蟻轉向數字科技的印象，7月23日，井賢棟在杭州宣布，將螞蟻區塊鏈升級為螞蟻鏈。

井賢棟聲稱，螞蟻鏈取得三個關鍵成績：在技術上，連續四年每年全球專利申請數始終保持在第一名；在應用上，螞蟻鏈已助力解決50多個實際場景的信任問題；在商業上，螞蟻鏈目前每天“上鏈量”超過1億次，這一數據相當于區塊鏈領域的“日活”。

據說，螞蟻鏈這個名字是馬云起的。兩個月前，他在螞蟻集團一次內部座談會上說，“大家要愛護它、養育它，這個決定可能不亞于當初我們決定成立支付寶。”

根據阿里財報，截至2020年3月31日止12個月期間，包括理財、微貸、保險在內的數字金融服務貢獻了螞蟻集團總收入的50%以上。

不過，螞蟻仍然在路上。

“我們服務了400多家銀行，但是在這么多銀行的招投標過程中，從來沒有正面遭遇過螞蟻金服們。”一位金融科技公司的副總裁曾對《21世紀經濟報道》表示，其從沒把螞蟻金服等看做競爭對手。

走過生死時刻之后，無論如何，螞蟻金服的IPO都將是一場罕見的資本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