騰訊:投10億做公益再被套捐,互聯網公益放大善與惡
“詐捐”的又來了?
9月5日,騰訊公益宣布拿出史上最大規模的10億元,對公眾捐贈的金額進行一定比例配捐(公眾捐一定金額,騰訊等比例配捐一定金額),并首次將99公益日從以往的3天時間增加至10天。而隨后的一張網絡截圖,卻掀起了“套捐”的浪花。
這張題為“實錘!公益組織自曝騙取騰訊配捐全流程”的長圖,很快引起各方關注。多方發酵下,一則“中國社會福利基金會回應涉嫌套捐”的話題,甚至在9月7日成功登上了微博熱搜。
在上述流傳甚廣的長圖中,一個微信昵稱為“明明”的賬號于9月5日在朋友圈先后發出了這樣一些言論,“你做公益我報銷”、“每個微信號最多捐1000(元)”、“已籌集994萬(元),沖刺1000萬(元)……捐1000元的發證書和截圖,聯系我報銷,又做公益又報銷”。
簡單說,這些話術都指向了一個問題:套捐,即一些機構組織用戶先捐10元,按照規則,騰訊也要跟著捐10元,然后機構再把用戶的10元私下退回,最后只有騰訊充當了冤大頭。
據投訴人稱,該項目系“不要燙傷我的童年”項目,并稱“騰訊配捐支持公益組織已有數年,一直有傳說稱公益組織或基金會提前準備,甚至還有動用公款,抽出資金來假裝捐款,來騙取騰訊配捐,但一直沒有證據出現……”
在接到投訴的第二天,即9月6日中午,騰訊公益發出通報,表示根據投訴信息,“不要燙傷我的童年”項目涉嫌違反相關規則,平臺將對其作出“暫停在騰訊公益平臺上籌款,以及凍結其在活動期間獲得的由騰訊基金會提供的配捐和激勵”的處理措施。
隨后,被卷入其中的中國社會福利基金會也發布調查聲明,稱其從未發生過動用資金套取平臺配捐的行為,且據初步調查,網絡所質疑的捐贈人“明明”(網名),系“根據自己對慈善募捐的理解,發布‘捐后為捐贈人報銷費用’的言論”。該基金會還表示,尊重騰訊公益的處理措施,將加快調查進度,查清事實真相及時向社會公布。
與此同時,網傳當事人“明明”也發聲表示,自己本是熱心做公益,計劃“預算5萬元以內,用來報銷”,沒想到最后自己會被懷疑詐捐、套取公司公款報銷。
事情的真相到底如何,暫時還沒有定論,但不可否認的是,此次風波確實再一次戳中了騰訊自發起99公益日以來就一直存在和苦惱的套捐問題。
2015年3月,騰訊管理層提出了一個“公益日”的想法,并出于“長長久久”的寓意,將往后一年一度的公益日定在了每年的9月9日。
不過,“99公益日”與前面一些項目有些不同,其定位是通過互聯網,為捐贈方和公益機構搭建平臺。
配捐這一玩法也由騰訊創立,這一噱頭最初直接將活動氛圍拉了個滿,甚至將原本擔心共9999萬元的配捐額花不完的騰訊團隊成員打了個措手不及——2015年9月7日零時,活動開始僅20分鐘,騰訊公益就配捐出了善款兩千萬,占總額的近20%,導致騰訊不得不臨時改動配捐規則,將每人每天最高配捐上限限制在了999元,但接下來每日3333萬元的配捐額還是很快就捐完。
一炮而紅后,配捐規則就這樣被長期保留下來,但“套捐”實際上也隨之產生,一些機構開始通過“99公益日”這個機會大薅騰訊羊毛。
不過,“套捐”的背后,實際上是大量草根公益機構長期面臨的籌款難問題。一家科技巨頭的公益負責人向海告訴AI財經社,由于籌款難,這些社會組織長期因囊中羞澀而無法執行慈善項目,但99公益日的出現讓這些組織看到了希望。
山東省濟寧市泗水縣微公益協會會長孫建濤就曾在接受媒體采訪時坦言,自己在2016年創立了微公益,聚焦精準扶貧,但由于本地人捐贈能力不足,于是微公益在成立當年就參與了“99公益日”,籌款30多萬元,此后幾年間,其在99公益日籌款額逐漸提升,到2019年一度達到591萬元,幾乎占據了年度總收益的80%以上,“基本就是靠99公益日這3天的籌款完成全年項目執行”。
對于這一問題,騰訊公益不是沒有感知。早在2017年,在第三屆99公益日開啟的前夜,騰訊公益就突然以警告的口吻發布了一封公開信,表示“杜絕各類惡意套捐、騙捐等違規行為……騰訊公益平臺將堅決做到‘查實一單,處理一單’……”。
“ 以前套騰訊配捐這個事情,都是在我們這個小圈子里面流行,沒有出圈。”向海告訴AI財經社。在他看來,“套捐”之所以會在今年出圈,一方面是騰訊在99公益日做了好幾年后,已經將這個品牌做起來了。另一方面,則是因為今年有一些實力很強的基金會也紛紛下場,而這些機構的動員能力更強,可調用的資源也更多。他的一位朋友所在的大企業,就要求員工把一天的基本工資全部捐出去,引發了大家的質疑。
借此話題出圈,有網友表示,“現在已經不愿意相信這些所謂的慈善機構”,“今天正在單位‘被’捐款”,也有網友喊話,“能不能公布明細到一分錢”。截至發稿,該話題閱讀次數達5303.3萬次。
慈善募捐,為何總鬧幺蛾子?
詐捐活動之外,慈善募捐上一次掀起輿論風波,還是多年前的郭美美事件。這個炫富女孩的出現,不僅給了慈善領域沉重一擊,同時也加深了大眾對慈善事業的懷疑,對慈善組織、公益組織的信任降到了冰點。
公眾對慈善的誤解加深,不是沒有緣由的。這些年來,一大批假以“慈善”之名的名人們,大多被拉下了神壇。隨著虛假慈善的揭露,慈善組織遭到大眾的口誅筆伐,民眾的慈善意識開始滑入另一個極端。一些慈善組織的名聲,逐漸和“貪腐”、“不規范”、“不透明”這些特性綁定起來。
最常被人詬病的一大問題,便是“挪用公款”。很多人來看,慈善組織并不以營利為目的,資金源自捐贈,用于慈善,這中間不應有任何費用。慈善,被天然地貼上了“理想化”的標簽,但人們卻忽略了這中間產生的必要性費用。
老百姓們認為,自己捐款的部分錢被慈善組織花掉,這太不可思議了。但就像任何一家企業的運營和管理,都離不開管理費用支撐一樣。慈善組織的運作,同樣需要工作人員打理、運營,才能將物資及時運送或發放到捐贈對象手中,這就必然會帶來一定的管理費用。
一位長期關注慈善領域的研究人士陳剛對AI財經社表示,“大家對慈善組織有一種天然的直覺,就覺得它是有道德的,但我們太多強調道德,而忽略了它的職業化。我們應該在職業化和到道德化之間找一個平衡,要讓公益組織更加良性健康發展,而不是把慈善行業的人都得當成“苦行僧”對待。”
向海也表示,其實方方面面都是有成本的。“我之前在的公益機構,一個碩士生,只有幾千塊的收入。但有些人就認為,做慈善,你們就應該一分錢都不拿,但我要說,這個不會長久。公益要做好,需要市場化運營。”
(圖源:視覺中國)
為了慈善組織的良性運轉,我國《慈善法》規定,具有公募性質的慈善組織管理費不超過10%。也就意味著,公募慈善組織收取100萬元募捐費,可以最高收取10萬元的管理費。而對比美國來看,慈善組織最高可以把善款的46%用于工作人員薪酬,同時享受免稅的優待,因此國內這個比例并不算高。但由于國內之前出現的一些丑聞事件,公眾并不認可。
虛假募捐信息、善款流向不明等問題讓公益缺乏公信力,同時也讓人們苦于捐款無門。
慈善公益的難,是信任之難。為了解決捐款無門的障礙,不少企業家和明星也曾相繼成立公益組織,比如,成龍的"成龍慈善基金會",牛根生的"老牛基金會"等。只不過,多數基金也都因缺乏民眾信任,最終無聲無息了。
李連杰的壹基金就是前車之鑒。2012年,李連杰壹基金便被曝出了"丑聞"。據媒體此前報道稱,壹基金在建設"北師大壹基金公益研究院"項目時私自挪用了公眾善款2000余萬元,盡管壹基金事后對此進行全力解釋,但是依然無法免除引發的信任危機。
公眾對慈善組織的不信任,讓公益組織陷入了生存的危機。另一方面,個人無法直接參與到公募渠道中,也成為阻礙個體參與的重要原因。
2016 年《慈善法》出臺之前,我國基金會分為公募基金會和非公募基金會,而只有公募基金會才能對社會公眾籌款。《慈善法》出臺后,開放了公開募捐資格,慈善組織依法登記滿兩年后就可申請。
據陳剛等在內的業內人士介紹,目前參與到公益的主體依然是企業們,但長期來看,公益事業的長久發展,離不開大量公眾的參與。
陳剛認為,大家現在對慈善事業的重視,都是拿來當作行業的年度盛事去討論。但這么久以來,慈善組織在社區的耕耘是比較差的,在基層社區的關注度很少。而慈善也不僅僅是為了響應疫情、洪災等特殊時期,而是應該成為一種日常理念,深入到日常生活中。一個社會組織的活力,靠的是社區。每一個人都生活在社區里,只有基層組織對慈善的感知明顯,意識有所加強,才能形成慈善事業的正循環。
互聯網做公益,善惡都被放大了
在一定程度上,騰訊公益降低了做公益的門檻,讓更多普通人參與到了公益中來。在這個過程中,也的確解決了基金會的燃眉之急。
原來,公益基金會的籌款一般來自三塊,政府、企業的定向捐贈,以及公眾。向海告訴AI財經社,“理論上,最好的是公眾的錢,因為比較穩定,便于后期健康運營。”而政府和企業往往是按定制項目募捐,募捐來的資金有時占到一個機構總資金池的三分之一甚至一半,但項目結束后這部分資金也就沒有了。因此,在公眾加入募捐大軍前,許多機構難以長時間維持下去。
但問題在于公眾對基金會的運營機制不太了解,大的互聯網公司公益平臺正好能促進公眾的參與。
在業內人士看來,騰訊做公益的初衷是好的,但眼下的制度漏洞也是真實存在的。
“這不是騰訊被騙,而是騰訊設計的這種配捐機制,以及為公益配置的更多流量,也就是更多公眾參與的機制,加上人性的弱點,被薅羊毛似乎很難避免。”一位業內人士就表達了這樣的觀點。
聚焦到這次的焦點“99公益日”上。“造節”做集中宣傳無可厚非,因為能短時間吸取公眾注意力和多方資源,爭取到最大的募捐效果。
事實也是這樣,騰訊公益平臺2007年成立,累計籌款130億元,其中“99公益日”做了六次就籌到62億元,占了一半份額。今年“99公益日”力度更大,從3天擴展到10天,騰訊基金會的資金投入也從3.999億元跳躍式增加到10億元。
向海表示,由于公益機構籌款難,沒有很好地面向公眾籌款的平臺和機制,99公益日讓他們看到了希望,但也完全依賴這個節點,恨不得在活動的3天中籌到全年的款項。
“如果僅僅是每年一次運動式的籌款行為,強迫大家捐款,這件事情就畸形了。騰訊對公眾傳達的慈善理念應該是細水長流的,需要引導公眾成為長期捐助者,比如這次活動動員了100個人,可以轉化10個人長期捐助,以每月幾元甚至每年10元的方式做公益,長期關注一個基金會,收到它的項目進展報告,然后長期支持它。”向海說。
向海也特意說明,現在慈善機構項目進展的報告不夠。舉例來看,如果一整個項目籌集了“10萬元”,披露的顆粒度是這10萬元的使用情況和資金流向,但還未細到個人捐贈的“10元”。
(圖源:視覺中國)
一位有十多年經驗的慈善觀察人士袁青有不同的看法,“99公益日每年規則不太一樣,有人說騰訊制定規則不合理,但他們也都是和公眾、專家征集意見出臺的規則,配捐初衷是為帶動公眾參與,不是為了激發人性的惡。”
相比之下,袁青認為互聯網公司公益平臺能做的改變不多,更應該關注的是中國公益組織的社會化募捐意識和能力不足的問題。
在我國,公募機構仍是少數,非公募機構只有和公募機構合作才能獲得非特定社會公眾的捐款,或者通過定向募捐、出售服務和產品、投資等其他方式取得收入。
“眼下的情況是,大部分組織都沒有公募資格,而有公募資格的公募機構做社會化籌款的能力和意識還不足,國外同行能上街或上門募集,我國這些組織做的很少,相比之下套捐來錢快還省力。”袁青告訴AI財經社。
當然,互聯網公司做公益也在不斷加強規范,比如騰訊公益就從只關注捐錢延伸到后續項目執行。
一位有10多年經驗的職業公益籌款人透露,騰訊公益是最早拿出公益機構財務透明披露標準和機制的平臺之一,也只和中國頭部公募基金合作,是不錯的參與公益的渠道。一位在平臺上捐款1年多的用戶還發現,平臺更新的進展里包括預算報告,里面甚至貼出了每筆費用的發票。
相比直接對接項目,騰訊做公益更大的優勢,可能在于對公益行業的數字化改造。
公益機構的數字化低到什么程度?騰訊公益相關人士告訴AI財經社,他們曾要求所有機構做數據披露,以為這不過是“舉手之勞”,哪知道有的一線機構都做不到用Excel記錄,甚至很多機構用筆記賬,發生不少缺漏。而技術正是騰訊的優勢,也是促進慈善透明化和帶給公眾正反饋的最好載體。
當然也需要提醒的是,當目前承擔社會責任和促進共同富裕成為企業的重要任務時,互聯網平臺做公益需要更加謹慎和周全。
(向海、袁青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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