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員風波中的大疆,會成為下一個華為嗎?
“兩次裁員”
大疆再次陷入裁員傳聞。
一位無人機產業鏈人士對AI財經社確認了大疆裁員的真實性,但稱對具體數字并不知情。“大疆裁員主要是產能過剩,庫存比較大,今年消費無人機的需求又比較低。”在他看來,疫情影響了人們的出行,而航拍無人機又是人們出行的娛樂工具,需求下滑是自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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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位今年初從大疆離職的員工告訴AI財經社:“裁員是真的,但沒有外面說的那么夸張。”他告訴AI財經社,大疆人員流動率本身就很高,他身邊很多離職同事在大疆工作時長不滿兩年。大疆本身有嚴格的末位淘汰機制,此前報道稱淘汰比例達到15%。
這次裁員傳聞起于8月17日的路透社報道。該報道稱,近幾個月內,大疆已將深圳總部原有180人的企業銷售及營銷團隊縮減至60人;消費市場團隊也有類似的裁員幅度,大疆旗下視頻制作團隊已經從高峰期的四五十人縮減至3人。
該報道稱,這次裁員始于3月,大疆創始人汪滔要求縮減三分之二的營銷和銷售人力。“大疆決定給全體14000名員工來個‘瘦身’。”路透社稱。而這句話后經大量媒體傳播,被寫成了大疆要裁員14000人。
“大疆一共才14000人。”大疆公關總監謝闐地在朋友圈沒有正面回應,且強調“不會有正式的中文回應”。隨后,他又借用電影《讓子彈飛》中的一個橋段,發問:“六子到底吃了一碗粉還是兩碗粉?”
在電影中,六子因被誣陷吃了兩碗粉卻只給了一碗的錢,最后刨腹自證清白。“在對抗中,對有目的性的議題不卷入、不對話、不回應才是正道。”謝闐地說。
4個月前,因疫情影響,曾傳大疆計劃裁員50%。當時,謝闐地告訴AI財經社,由于疫情期間部分員工在家辦公導致傳聞,公司正處在新品季,對出現這樣的謠言”感到無語”。“我又不能說這段時間一個離職的都沒有,越解釋越黑。”
但有時候越不解釋也越“黑”。
關于大疆裁員的事情,多個匿名賬號從4月份開始在知乎一則帖子下展開對決。
多名據稱是現員工、前員工的匿名人士在回復中抨擊大疆裁員手段暴力,以及內部管理混亂。“早上HR直接找我談,等我回到座位,內部聊天工具已經被強制注銷了,前后不超過10分鐘。”這些回復指責大疆的做法不近人情、簡單粗暴,且有些人認為大疆有意向被辭退員工施壓,從而避免賠付。
另一派則施以同理心,對大疆給予理解和體諒。“今年這種情況哪家公司不裁員?”
對此,一位接近大疆人士對AI財經社稱,底下一水的匿名回答,也不知道是真的還是水軍。“這個圈子沒有那么高大上,這也可能是搶奪代理商的招數。”他說,“幾周后自然就沒有聲音了。”
但4個月后,裁員消息再起。
上述大疆離職員工表示,他當初離職是因為銷售管理混亂,只要結果但是在資源支持上含糊不清。“公司發展太快,前期靠技術優勢乘勝追擊,趕上了紅利瘋狂擴張,但沒有考慮到諸如培養留存人才以及營收增長與人才擴充的健康匹配。”他對AI財經社評價。
一位同處深圳的無人機行業人士,婉拒了AI財經社對大疆裁員事件的置評請求。“大疆無論如何是一家代表中國創新的企業,在我看來是最像華為的一家公司,我們應該多抱以支持鼓勵的態度。”他說。
大疆是下一個華為?
疫情影響了市場,而比疫情更嚴峻的是大疆在美國面臨的壓力。
被捧為“民族制造之光”的大疆,在美國市場取得了矚目的成績,占據美國80%的無人機市場份額。美國銷售收入也占據了大疆40%的營收。大疆在美國為愛好者提供消費類的小型無人機,也提供用于森林火災監測等用途的高端工業級無人機。
“大疆最早就是從全球市場起來的,美國市場的成長一度超過國內很多。”謝闐地告訴AI財經社,它與TikTok先以抖音立足國內再出海的發展路徑存在根本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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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就是別人模仿大疆,這和大部分中國公司先借鑒、跟隨歐美企業的成長路徑不同。”一位深圳無人機行業專家對AI財經社稱。
但在TikTok被美國政府采取封禁措施之后,大疆在美國市場的境遇也引發擔憂。
早在2017年,美國軍方就以數據安全隱患為由,宣布停用大疆無人機。只不過因為美國國內沒有可替代產品,停用一年后“反悔”,又向大疆進行了采購。
過去多年,美國無人機公司沒有一家在與大疆的市場競爭中生存下來,有的破產、有的轉型。尤以3D Robotics為代表,作為曾經美國本土最大的無人機廠商,如今早已加入大疆的生態,轉做軟件方案。美國軍方在2018年的復購,彰顯了大疆的產品實力,但福禍相依,這里面也隱藏著不好的苗頭。
2019年5月,美國對華為進行制裁,一些政客再次以“數據外泄”為由,提出封禁大疆無人機的提案,令大疆內部繃緊了弦。
上述大疆前員工則告訴AI財經社:“大疆去年下半年進入了紅色警戒狀態。”
大疆整體營收規模在200億元,國內和海外收入比例是2:8,其中美國占到總收入的40%,約為80億元。“失去美國市場,將對大疆造成很大的影響。”多位受訪人士表達了相同看法。
為此,大疆在美國做了一系列努力。去年下半年,一向低調、不善宣傳的大疆對外公布了它的美國建廠計劃。據AI財經社了解,實際上,公布之時大疆已經與美國內政部就建廠事項合作測試了一年多。
美國內政部希望通過自己的通道,集中采購定制版,與大眾版不同,更加符合官方的安全訴求。“一年一千多臺的量。”一位知情人士告訴AI財經社,“為此打算雇20個人。”
一位知情人士稱,大疆是在美國游說經驗相對豐富的中國科技企業,“TikTok算是摸著大疆的腳印過河,大疆請過的游說機構他們都請了。”
作為大疆在美國游說的主要目標,美國內政部于2019年7月曾發布了一份報告,用于證明大疆產品的安全性。該報告稱,美國內政部對大疆兩款主要無人機產品進行了總計1245次、538小時的測試,未發現數據外泄情況。
今年7月,美國和法國研究人員發布報告稱,大疆APP過度收集信息,并通過分享到社交媒體的功能將數據傳回中國。AI財經社向大疆核實情況,卻被告知,撰寫報告的兩家公司均服務大疆在法國的競爭對手Parrot。而Parrot正在美國推行他們的軟件可審查標準。
此前,大疆在技術上進行了各種優化,比如,技術上可以實現只把收集到的數據存放在無人機上,只有在飛機降落后才能從機器上讀取數據,無法通過無線網絡在線傳輸任何信息,確保數據的安全。
AI財經社了解,大疆在內部已經做了多次對于“美國禁售”可能性的推演。一名大疆員工告訴AI財經社,多次推演最終得到的都是美國“沒有可行措施”。意思是,在大疆看來,美國禁售大疆無人機這種事情幾無發生可能。
“大疆在美國的商業模式是現款現貨,銷量也是由經銷商自己評估,如果美國本土禁售大疆無人機,應該是經銷商更著急。”一名了解大疆美國渠道的人士稱。目前,大疆在美國最大的三個線下經銷商是蘋果、沃爾瑪和百思買。
不過,今年1月,媒體報道,美國內政部計劃永久停飛其最大民用無人機項目之一,該項目擁有近1000架無人機,其中大部分由中國制造。一位歐洲無人機人士對AI財經社說,大疆受到的影響會很嚴重,尤其是來自政府的訂單。
與此同時,在最近一年內,一家名叫Skydio的美國無人機創業公司借題發揮,嶄露頭角。而在過去幾年,美國已經沒有什么像樣的無人機企業了。Skydio的創始人頻繁宣傳其公司的美國屬性。這家位于硅谷的創業公司自稱,在消費者反饋中被認為避障能力優于大疆。
去年開始,Skydio和美國國防部合作。今年7月,Skydio公布獲得1億美元C輪融資,并于今年推出行業應用機型,將與大疆在消費和行業應用展開進一步的爭奪。
一位海外無人機行業人士告訴AI財經社:“Skydio有可能成為大疆在美國的潛在威脅。”
隨著華為事件的持續發酵,更多中國企業是否會被美國以安全名義進行制裁成為大眾關注的焦點。但有行業人士對AI財經社分析,大疆不太可能被制裁,因為它的體量太小。相比華為2019年7200多億元的營收規模,大疆目前只有大約200億元營收規模,不足華為一個零頭。
成也汪滔,敗也汪滔
很多人對于這家中國無人機企業的崛起充滿好奇。實際上,大疆崛起是多個因素造就的。大疆被稱為“無人機領域的蘋果”。但掌門人汪滔甚少露面,始終維持著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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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欣賞喬布斯的一些想法,但世上沒有一個人是讓我真正佩服的。你所要做的就是比別人更聰明——這就需要與大眾保持距離。如果你能創造出這種距離,意味著你就成功了。“他曾說。
事實上,汪滔不光跟大眾、媒體保持著距離,也和員工保持著距離。一位在大疆工作兩年的員工告訴AI財經社,他在大疆工作期間,從未見過汪滔。即便有報道說,汪滔是個工作狂,每周工作80多個小時,還在辦公桌旁邊支了一張單人床。
“以前對于外界質疑,大疆不怎么說話,但其實這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我們所了解的汪滔,比較喜歡搞技術,不喜歡和外面溝通,他也不知道怎么跟外面溝通。”上述人士認為,大疆的對內和對外溝通一直做得都比較差。
汪滔更喜歡扎在自己的辦公室里,埋頭做自己喜歡的事兒。一位與汪滔相熟的朋友告訴AI財經社,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自2016年以后他就沒有發過朋友圈。
AI財經社聽聞,汪滔曾在自己的辦公室突發奇想就干起了木工活,一度想自己設計一款辦公椅,給全體員工使用。
他同樣擁有對產品設計的執著,但似乎并不像喬布斯一樣偏執。大疆無人機“精靈3”發布的時候,汪滔曾說這款產品并不如他想象的那么完美,但依然“不完美”地發布。雖然他因為不完美拒絕出席發布會。
一位資深無人機專家曾對AI財經社講述,汪滔帶領的大疆注重解決無人機絕大部分飛行上的細節問題,包括不同天氣、氣壓變化如何影響無人機的飛行。而2006年還在香港科技大學讀研究生的汪滔創辦大疆時,技術工匠的品質就已突顯,大疆早期員工講述說,他對每一個螺絲釘的松緊程度,都有嚴格要求。但同期很多其他廠商通常會忽視細節,輸在了起跑線。
坐落在深圳,也為大疆帶來了極大的優勢。深圳無人機行業協會副會長余景兵此前對AI財經社說,深圳制造輕小型多旋翼電動無人機,在全球范圍內產業鏈最完善、成本最低。
汪滔最重視的對手、極飛科技創始人彭斌今年初接受AI財經社專訪時表示,他尊重大疆是一家偉大的技術公司,“之前我見過的最多的是模式創新,有一家技術公司成長,從技術的維度競爭獲得全球的市場份額,這個必須點贊。”
大疆在美國市場的成功,奠定了它成功的基礎。歐美消費者對無人機這種價格高昂的“玩具”,接納度和嘗鮮意愿更高。
2008年,大疆首款比較成熟的直升機飛行控制系統面世,單品可以賣到20多萬。2013年大疆推出精靈系列第一代產品,零售價679美元,讓無人機以新智能硬件身份進入大眾視野,在美國一舉成功,開創了消費級無人機市場。更為重要的是,這款產品還被銷往全世界。從2013年到2019年,大疆一路狂奔,營收規模擴至約200億元。
還有人說大疆像華為。一名大疆員工告訴AI財經社,大疆行業解決方案的一些部署,確實和華為有點像。
“大疆不只是賣機器,全球市場諸多無人機的行業應用采用了大疆的軟硬件集成方案。不像手機可以做一個簡單的替代,你不用三星,可以用蘋果,但大疆的行業產品是高度集成的。”不僅如此,在他看來,“無人機硬件部分和PC、手機產業路徑不同,目前驗證的可普及的只有大疆的構架,還沒有全行業公認的通用構架。”
“大疆自己就是Arm。”他補充說。
大疆開拓北美市場的功臣,是一個名叫科林·奎恩的人。他在銷售上極具天賦,汪滔曾說他是一個了不起的銷售員。坊間流傳,奎恩自命不凡戰功赫赫,常以大疆北美創始人的身份自居,最終惹怒了汪滔被掃地出門。
汪滔是一個強勢的人,也造就了大疆的強勢風格。大疆雖然是一家不太擅長對外表達的企業,但是它的企業自信在長年馳騁無人機市場過程中已經建立起來。它的底氣來源于對自身產品的自信,而產品的自信來自于護城河的意識。
4年前,大疆畫知識產權護城河的時候,被認為過于霸道。大疆針對國內外同行掀起過不計其數的專利官司,不給競爭對手任何機會。
在談論與大疆的競爭時,彭斌說:“大疆認為自己無所不能,踩死你就完了。”
而汪滔強勢的個性一定程度上也造成了最初創始成員的分崩離析。除汪滔之外,大疆的1、2、3號員工,在共同奮斗兩年后紛紛離開。因此,大疆盛名之下,有媒體用“眾叛親離”來描繪汪滔創辦大疆的故事。有文章寫:汪滔很苛刻,在股權分配上很小氣。汪滔自稱,他可能是一個“不招人待見的完美主義者”,“當時也讓員工們傷透了心”。
今年40歲的汪滔,在《財富》雜志2019年發布的中國40位40歲以下商界精英榜中,排在第三。在他之前的,是字節跳動的張一鳴和商湯科技的徐立,之后有與他同齡的拼多多黃崢。
前文的離職員工在答復AI財經社關于大疆內部管理問題時評價,這么多年大疆的傲慢有所改變,但沒有改變多少。過去它對競對如此,對員工也是如此。
而在當下,大疆面臨內憂外患,不想與人分享天空的汪滔,不知能否做出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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