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掌舵華晨集團13年后，2019年4月，接到退休通知時，祁玉民曾在朋友圈留言：“人生苦短，過往清零”。去年，華晨集團進入破產重整兩周后，祁玉民正式落馬被查。不少人將他被查的原因歸結為2020年下半年華晨集團不斷爆出的財務危機。

如今，已經退休兩年的祁玉民，并沒有像預期那樣回到故鄉西安，過上自己向往的“歸園田居”。他要面對的，是一場嚴肅的追責——由于對在任期間，對華晨集團虛報利潤存在失職等問題，被開除黨籍，收繳違法所得。

6月15日消息，經遼寧省委批準，遼寧省紀委監委對華晨汽車集團控股有限公司（以下簡稱“華晨集團”）董事長、總裁祁玉民涉嫌10項嚴重違紀違法問題進行了立案審查調查。

經查，祁玉民嚴重違反黨的政治紀律、組織紀律、廉潔紀律、工作紀律和生活紀律，構成職務違法并涉嫌受賄犯罪、挪用公款犯罪、國有公司人員濫用職權犯罪，經省紀委常委會會議研究并報省委批準，決定給予祁玉民開除黨籍處分；按規定取消其享受的待遇；收繳其違紀違法所得；將其涉嫌犯罪問題移送檢察機關依法審查起訴，所涉財物一并移送。

出任華晨集團董事長13年中，祁玉民留下的爭議頗多。這13年間，華晨集團依賴與寶馬的合資，自主品牌最終跌出主流市場。此后，失去造血能力的華晨集團于去年底進入破產重整程序，旗下港股上市公司華晨中國（01114.hk）則陷入“私有化”傳聞。

祁玉民：過往無法清零

有人說，祁玉民和其他的汽車人不同，他從來都不想進汽車行業。

翻看其工作經歷，祁玉民有一份國有企業的完整履歷，1982年至2004年間，從大連重型機器廠一名計劃員一直做到大重、起重集團董事長、總經理。2004年任職大連市人民政府副市長，2005開始，執掌華晨集團13年，直至退休。

“我是稀里糊涂上華晨來的，我來之后真像掉進火坑一樣。” 祁玉民剛剛接手華晨集團時表示。

當時，從私有轉為國有控股的華晨集團，經歷了前所未有的四年大震蕩、大混亂時代，發展陷入了困境。此時華晨汽車處于三年巨虧之中，付不出工資，還欠供應商10億元貨款，由于效益差，人員流失嚴重。祁玉民第一件事就是跑銀行到處借錢，僅用5天時間就拿下7億貸款開工資、還欠款，重組零部件供應商，推出駿捷車型，還在香港成功募資15億元，解決了華晨汽車的燃眉之急。

雖然祁玉民曾希望在自主品牌板塊有所突破，但多次嘗試未能成功。華晨自主業務技術實力與銷量業績經過多年的衰落，在大型國有車企中排名墊底。

公開數據顯示，華晨自主品牌銷量近三年來逐年斷崖下滑。2018年華晨汽車整體銷量為8.94萬輛，同比下滑31.7%，排名墊底。2019年，華晨汽車銷量為4.91萬輛，2020年華晨汽車銷量再次腰斬，僅2.28萬輛，在國有車企中排名再次墊底。

根據乘聯會發布的數據，2020年，加之疫情影響，曾有過高光時刻的華晨中華停產、輪休，全年銷量甚至為零，華頌MPV車型也遭遇同樣窘境。

一直以來，華晨汽車高層對自主品牌銷量下滑的解釋是，在渠道和品牌力方面存在短板。“因為市場運作跟不上產品，網絡體系比較脆弱，不能對現在的銷售目標提供支撐”。

其實，華晨汽車曾是汽車行業的顛覆者，激進、大膽嘗試股份制、破產制。

在仰融時代，華晨三路并舉：1989年通過金杯開啟從豐田等企業引進技術之路；1992年的金杯通用和2003年的華晨寶馬啟動了合資模式；2000年中華汽車下線拉開了自主研發的序幕。

此外，華晨外同英國羅孚、法國雷諾洽談，內謀收購陜西秦川。但后期由于“羅孚項目”，仰融與政府在華晨的產權歸屬上出現矛盾。談判破裂后，2002年仰融赴美不歸，遼寧省委派駐工作小組進駐華晨，全面清查華晨資產，至此收回華晨的控制權。

目前，作為遼寧省屬國企，華晨集團直接或間接控股、參股四家上市公司，并通過旗下上市公司華晨中國與寶馬合資成立華晨寶馬公司，旗下有自主品牌中華、金杯、華頌和華晨寶馬、華晨雷諾兩個合資品牌。

但2002年之后，華晨就患上了“大國企通病”：產品體系混亂、缺少支柱車型、過度依賴合資企業、大批人才和經銷商的逃離，導致華晨中層斷檔，至今沒有改觀。

從歷史來看，華晨汽車失去了頗多好的機會，這包括羅孚項目（賠款終止）、雷諾國產項目（賠款終止）、雪佛蘭SUV、皮卡國產項目（被上汽通用整合）、在寶馬合資項目中也失去了話語權。

在資本市場上，華晨曾計劃了諸多的方案，包括新增加一些上市平臺，但至今都沒有實現，包括沈陽專用車的上市。2015年，華晨曾有過兩年內整體上市的計劃，但也未能實現。作為中國輕客第一的金杯品牌，甚至曾媲美國際品牌的中華汽車，欠薪、停產、放長假等消息傳出后，逐漸悄無聲息。

早些時候，有華晨內部人士對AI財經社表示，管理政府化、人員官員化，是國有車企走向衰敗的根本原因。

一場10億元債券違約觸發破產重組

一切都是這么突然，華晨集團是“被破產”的。

隨著華晨集團規模為10億元的私募債“17華汽05”于2020年10月23日到期，且未能按期兌付，華晨汽車被它的供貨商格致汽車科技股份有限公司在遼寧省沈陽市中級人民法院申請破產重整。

由于華晨集團已構成債務違約金額合計65億元，逾期利息金額合計1.44億元。因華晨資金緊張，無法償還。

2020年11月20日，沈陽市中級人民法院裁定受理債權人對華晨汽車集團的重整申請，標志華晨集團正式進入破產重整程序。重整只涉及集團本部自主品牌板塊，不涉及集團旗下上市公司及與寶馬、雷諾等的合資公司。

從去年下半年開始，債券暴跌、債臺高筑、股權凍結、銷量歸零、自主品牌衰落等問題不斷出現，華晨汽車毫無疑問成為了在生死邊緣游走的品牌。

“一場感冒，就進了太平間。”這是外界對華晨汽車暮氣沉沉的直觀感受。

誰知，這樣一個千億級巨頭，還不上10億的私募債，根本問題早已不是一夕之禍。這背后，華晨集團的資產并不健康。

據統計，2017年-2019年三年間，華晨汽車集團的負債總額分別為1142.56億元、1195.85億元和1447.81億元；而該三年的資產負債率則分別為70.84%、69.93%和74.11%。

2020年上半年，華晨集團總負債已高達1328.44億元，扣除商譽和無形資產后，資產負債率為71.4%。此外，截至去年10月，華晨汽車累計發行債券34只，存續債14只，存續債余額共162億元。

時年9月，剛剛履新的華晨汽車集團控股有限公司副總裁齊凱在接受采訪時稱，在財務方面，華晨集團確實遇到了資金短缺流動性的問題，但“華晨集團坐擁1700億資產，負債1200多億，負債率在70%左右。”，因此“作為一個生產經營型企業，負債與資產也相對合理，資產負債率處于行業中等水平。”

一邊解釋資產負債的合理性，一邊向市場輸出提振自主品牌銷量的信心，齊凱的出面并沒有轉移大家對華晨集團資不抵債的擔憂。

最新的消息是，2021年5月，華晨集團發布重整進展公告稱，截至2021年5月19日，管理人共接收5986家債權人申報債權，申報債權總金額合計為536.73億元，其中管理人初查確定金額合計為人民幣391億元。

過度依賴寶馬 自主品牌孱弱

“我知道好多人都罵我不搞自主品牌，但其實別人比你強就是比你強，要勇于承認嘛。”2017年祁玉民在接受媒體采訪時表示。

專注合資、放棄自主，沒有技術投入，缺乏支柱車型，為華晨汽車的沒落留下隱患。

批評者認為，祁玉民對產品的“不思進取”、對集團的“不管不顧”才是造成華晨沒落的重要原因。

“從華晨寶馬賺的錢，都會回到華晨的自主事業上。”祁玉民說，“30年來沒學到技術，中方應該反思。我的反思就是，外國老師沒好好教、中國學生沒好好學。”

于是祁玉民選擇了一條捷徑：用合資反哺自主。祁玉民打算用“大飛機”提供動力——技術來自寶馬，然后高技術來支撐自己的品牌，此外將汽車產業和資本市場繼續結合，最后是企業文化和管理——國際化、現代化、市場化。兩個尾翼：一個是發動機，一個是多元化的，包括資本市場。

“我們的主張是金融市場與汽車產業良性互動。我之所以搞資本公司，完全是為了發展自主產業，我融資的錢和我賺的投資回報，100%都投資到中華和金杯兩個自主品牌發展上。”祁玉民表示。

可惜事違人愿。

華晨寶馬幾乎支撐起整個華晨集團，不斷為華晨輸血，而華晨自主品牌幾乎停滯不前。

2011年以來，華晨中國每年營業收入維持在五六十億元，但凈利潤在18億到53億元不等。同時，華晨寶馬每年提供華晨中國的利潤為17-55億元，占比為94.9%-119.6%。2015-2019這五年間，如果剔除華晨寶馬的利潤，華晨自主汽車一直處于虧損狀態，累計損失34.84億元。

2018年，正值華晨寶馬15周年，寶馬以36億歐元收購華晨寶馬25%股份，持股比例達75%，引起業內嘩然。

不少人擔憂，華晨寶馬股東雙方完成股權變更的時候，恐怕就是華晨中國出現虧損的開始。也有人稱，華晨汽車很可能徹底淪為寶馬的代工廠。

當時，祁玉民在電視上回應此次股比變更：“香港的上市公司主要靠華晨寶馬來支撐，股比一放開，資本市場很快就會反應出來，但他們只知道華晨離開寶馬就完了。既然75%的股比份額沒什么可談的，那就只好談別的利益。我限定了兩條，一是要求合資企業把蛋糕做大，起碼翻一番，否則股比放開就沒意義了。第二是雙方股東要獲取更大的經濟利益，即便三年以后華晨的股比從50%變成25%，但那時的利益一定比現在50%的股比還要大。”

今年2月3日，華晨中國股票出現異動，連同一汽解放股價大幅飆升，有傳言稱一汽集團將收購華晨中國股份，交易金額約72億美元（約合人民幣467億元），試圖將華晨私有化，但很快，華晨中國的回應：“并不知悉媒體報道所載資料的來源”。

目前來看，這是華晨集團在破產重組過程中，最大的利好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