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lantir：硅谷最神秘大數據分析公司

成立于2004年的Palantir一直被公認為硅谷最神秘的大數據分析公司，直到《從0到1》這本暢銷書2014年出版之后，才進入公眾視野，原因是該書作者彼得·蒂爾（Peter Thiel）是Palantir的創始人。隨著Palantir 2020年9月30日登陸紐交所，這家公司走到了聚光燈下。

上市首日，Palantir股價即上漲了31%，市值達到209億美元，但其實早在2015年，公司便以203億美元的估值融到了8.8億美元，這也意味著在五年中，其市場估值并沒有什么變化。Palantir上市后的2020年三、四季度財報均顯示了營收增長，2021年一季度營收更是達到了3.41億美元，同比增長49%。然而，持續的營收增長并沒有帶來股價的一路上漲。

這家正式成立于2004年的公司到底神秘在哪兒？為什么五年內估值沒有增長？為什么上市后業務一直增長，股價卻出現了先揚后抑？

Paypal創始人彼得·蒂爾與斯坦福大學同學Alex Karp、軟件工程師Stephen Cohen等人，于2004年創建了Palantir公司。他們希望利用Paypal安全認證系統的人機協同模式來識別恐怖分子以及金融詐騙等犯罪活動，創建一家幫助人們從不同信息來源提取有用信息的軟件公司。這樣的理念，暗合了美國政府的需求，所以Palantir創立不久，美國中央情報局CIA就成了它的首位客戶。

然而，早期的業務開展并不順利。美國情報部門有各種實時監控數據、DNA樣本、地圖時空數據等，這些信息呈現分散、多源、異構、高關聯性、動態性等特點，另外在數據收集過程中還要滿足各種權限與保密需求，這些都為Palantir產品設計與開發增加了難度。

問題并沒有阻止Palantir的成長腳步，它們基于人機協同的思路，創造了獨特的數據處理與分析技術。Palantir的動態本體論Dynamic Ontology設計，運用了知識圖譜技術，將不同來源的數據從原始版本集成、轉換為統一數據本體，同時將機器的計算能力與人的邏輯思維能力相結合，形成了全新的數據處理與分析方式。

蒂爾在其《從0到1》書中講過：“光憑人類智慧或計算機，并不足以保證我們的安全。美國兩個最大的情報機構使用的方法截然不同：中央情報局傾向于用人，而國家安全局傾向于使用計算機。中央情報局的分析師要排除的干擾太多，很難識別嚴重的威脅。國家安全局的計算機處理數據的能力很強，但機器自己不能鑒別是否有人在策劃恐怖行動。Palantir致力于克服這兩種偏見：運用Palantir的軟件分析政府提供的數據，然后標記出可疑活動，供訓練有素的分析師審核。”

在此基礎上，2008年Palantir又發布了面向情報、執法、國土安全等政府客戶的第一個平臺Palantir Gotham。該平臺注重與客戶協同，低代碼易操作。業務人員可以在單一平臺上完成各種分析與預測，如情報動態分析、事件或行為關聯分析、業務模型預測等；決策者可以根據平臺給出的方案，多維度模擬結果，快速評估。至此，國家安全局NSA、聯邦調查局FBI等紛紛開始與Palantir合作，而之前只有CIA一家大客戶。據說，基于Palantir的大數據情報分析，2011年美國軍方成功定位到了本·拉登的藏身之所。

Palantir早期的成功，一方面歸于技術上的突破，一方面與服務方式有關。Palantir采取了類似咨詢而非軟件公司的做法，直接派駐研發分析人員到客戶辦公地。這些工程師標記、整合和分析所有零碎的客戶數據，親身體驗并深刻理解客戶的業務與需求。通過這種方式，Palantir能夠真正以客戶需求為核心，準確識別客戶痛點，匹配相應的解決方案，更好地為客戶創造價值。極端情況下，為了協助美國軍方迅速追蹤爆炸裝置，Palantir甚至在阿富汗前線部署了一支所謂“前線駐扎工程師”團隊。

由于長期服務保密級別很高的美國情報機構、國家安全部門，Palantir一直都相當低調。公司CEO、哲學博士Karp早期聲稱Palantir沒有公關，沒有銷售，沒有營銷。

近六年服務政府客戶的沉淀，良好的口碑效應，使Palantir有機會向金融領域進發。2008年，Palantir協助聯邦調查局FBI，整合了40年的交易記錄，分析了海量數據，最終發現了麥道夫的“龐氏騙局”。2009年12月，經過某情報官員的牽線，Palantir與第一家非政府客戶摩根大通達成了合作，協助其檢測內部欺詐。

在此過程中，Palantir開發出了面對金融客戶的第二個平臺Palantir Metropolis。該平臺側重時間序列、聚類等分析功能；同樣注重易用性，即使編程能力有限的人也可以使用；同樣貫徹人機協同的思路，即由于犯罪分子洗錢、欺詐的手段不斷變換，而計算機只能識別固定的模式，平臺采用了分析人員設置規則，計算機梳理歷史數據與信息，篩選出各種模式后，再由分析人員識別。Metropolis平臺快速迭代、協作能力得到了金融業的認可，越來越多的銀行、保險、對沖基金開始與Palantir合作。

在金融領域取得成功后，Palantir逐步向能源、航空、醫療等不同行業拓展，英國石油公司、空客、德國默克醫療、好時公司等都先后成為了它們的客戶。Palantir根據自身業務特點，明確優先服務超大型商業客戶，這類客戶普遍信息化程度高，業務流程多，數據量大，需要解決多樣的復雜性問題。清晰的市場定位，一個又一個的成功案例，使Palantir在一級市場的融資估值實現了飛躍，2015年K輪融資中，其估值超過200億美元。

憑借頂尖的技術、高效又易用的產品平臺，估值達到頂峰的Palantir之后不久即遇到了困難與挑戰，導致了2016、2017年業務增速明顯下滑，估值嚴重縮水。

數據來源：BusinessQuant.com，company filings

首先是Palantir在數據隱私與政府關系方面不斷遇到問題。

Palantir與美國情報部門、軍方、警察局等深度合作，使業界不免擔心公司不恰當使用大量隱私數據。“棱鏡門”事件曝光后，更多人疑慮Palantir強大的數據分析與追蹤能力對個人隱私造成了很大危害。2016年，Palantir還一度被卷入Facebook與Cambridge Analytica的數據丑聞中。

另外，Palantir創始人彼得·蒂爾是特朗普的鐵桿支持者，他與特朗普政府過從甚密。當特朗普政府分開安置非法移民的兒童與監護人時，許多科技公司都公開譴責，而Palantir卻拿到了移民部門的合約，引起輿論抨擊。雖然公司CEO Karp公開解釋，并沒有幫助政府阻隔移民家庭，只是打擊跨境販毒等犯罪行為，但并沒得到廣泛諒解。Palantir還曾被美國勞工部指控，招聘時歧視亞裔應聘者，并為此付出了170萬美元的罰款。

除了政府項目的紛擾，Palantir在商業客戶方面也遭受了沉重打擊。2015年美國運通、納斯達克兩家大客戶先后宣布停止與Palantir的合作。

2016年伊始，Palantir與美國大型消費品公司共同創建數據分享聯盟的計劃也受到了嚴重挫折。先是可口可樂發布消息稱不愿意簽訂5年的合同，內部紀要顯示，Palantir的報價在合同的第五年會上升到1800萬美元。接著，經過了12個月試點后，金佰利也拒絕簽約，該公司高管稱，他們希望看看能否自己做，節約成本。2016年2月，Palantir表示，在接下來的六個月內，將不收取聯盟費用，并專注與好時公司建立關系。而好時一位重要負責人稱，雖然合作之初一遇到棘手問題就能得到回應，但2015年以后卻沒看到Palantir的價值。

到了2017年，家得寶也結束了與Palantir的三年合作，還表示可以從其他數據分析公司獲得相同的利益。一時間，業界對Palantir聲稱的“可以提供別家公司沒有的獨特見解”產生了懷疑。2016年，BuzzFeed網站通過大量的內部文件、電子郵件、員工采訪等，詳細揭露了Palantir大客戶流失，員工離職，訂單轉化收入比低等問題。又因當時大數據技術概念正被人工智能、自動駕駛、機器視覺等替代，各方期待的Palantir公司IPO計劃被明確取消了。多因素疊加使得很多老股東開始在次級市場上頻繁交易，導致了Palantir估值不斷下跌。

面對糟糕的局面，Palantir通過結合云計算技術迭代平臺、開發新產品來尋求突破。

2016年，Palantir在Metropolis基礎上構建了一個具有微服務架構的更通用的云原生軟件平臺Foundry。基于公有云的自動化和交付基礎設施而構建Foundry可以無縫連接銷售、營銷、生產等不同部門的后端數據庫以及公司外部數據。公司招股書將Foundry描述為一個可能轉變企業、組織運行模式的中央數據操作系統。Foundry一上線便獲得了快速發展，幾乎所有新客戶都選擇在該公有云軟件平臺上進行非機密性工作。2017年，Palantir與空客在Foundry平臺上達成了為期五年、價值3億美元的合作。

為了讓所有客戶不受環境限制，2018年Palantir推出了一款新的通用支撐平臺Apollo。鑒于該平臺幾乎可以在云、本地或機密網絡等任何地方運行，Gotham與Foundry兩平臺可以在以前沒有SaaS的地方無縫運行。Apollo還改變了軟件的擴展方式，一方面，它可以在不同的部署目標之間協調更新，且不需要用戶停機或人工干預，實現自動化管理，大大提升運營效率；一方面，工程師可以通過這一平臺快速、安全地給不同環境下的軟件升級，效率比之前提升了一倍。

2018年，Palantir贏得了不少大客戶，如AirAsia、美國航空、法拉利、瑞士信貸等，并與德國默克公司成立合資公司Merck，還與美國國立衛生研究院簽訂了一份為期三年、價值700萬美元的合同。Palantir逐步走出困境。

2020年突發的疫情讓Palantir在感染病例分布追蹤、防護物資調度、疫苗生產分銷與管理等方面大顯身手，公司也因此獲得多項訂單，上半年營收達到了4.8億美元，同比增長48.6%。9月份，Palantir順利上市，其股價開始快速上漲。

但進入2021年，即便公司一直保持了高增長，其股價卻意外跌落了。究其原因，除了受刺激政策影響，美國科技公司市值普遍被高估、大量禁售股到期之外，對于Palantir來說，可能還有更深層的原因，即它到底是家利潤豐厚的產品型軟件公司還是利潤率不高的項目型咨詢公司？

與其他軟件公司不同，Palantir向客戶派駐前線工程師，此外，其解決方案是根據不同客戶需求量身定制的，Palantir更像一家軟件兼咨詢的公司。

自成立以來，Palantir十幾年未盈利，近年來虧損的收窄幅度也低于營收的增長幅度。公司長期定位于利用大數據為政府部門、超大型商業客戶解決大規模的、極復雜的業務難題。盡管公司收費較高，可由于單一客戶服務時間長，成本高，利潤率仍較低。公司業務規模擴張慢，到2021年一季度末，Palantir僅有149家客戶，雖然每戶均營收達810萬美元。

如何低成本、快速擴大規模是Palantir當前急需解決的難題。為此，其一方面積極與IBM、亞馬遜云分別達成合作，一方面增強產品的通用性，從多點尋求突破。

為了更好地協調定制化服務與低成本拓展之間的平衡，今年2月，Palantir宣布將與IBM合作推出一款新產品Palantir for IBM Cloud Pak，其結合了Palantir Foundry和IBM Cloud Pak for Data Services（包括IBM Watson服務），融合了Palantir的數據分析工具和IBM的混合云與人工智能技術。通過這項全球合作，Palantir銷售范圍將得到極大拓展，而IBM的人工智能軟件將被非技術人員更廣泛使用。IBM一位相關高級副總裁表示，轉售Palantir軟件，強化IBM提供的數據和人工智能工具，讓更多的人更容易使用，這是一種很自然的選擇，我們將把它賣給180個國家數以千計的客戶。Palantir首席運營官稱，考慮到IBM的技術契合、影響范圍，與其合作是Palantir為提高銷售額所做的長期努力。3月，Palantir又宣布與亞馬遜云AWS合作，將向AWS的客戶提供其企業資源規劃ERP系統。Palantir表示，該ERP套件已被英國石油和Lanxess等多家企業采用，幾周內就可以大幅降低成本。

Palantir還通過加強產品在行業內、行業間的通用性實現業務拓展。如與空客合作推出的基于Foundry平臺的航空運營系統Skywise，已被全球100多家航空公司和15家飛機零件供應商應用，已成為客運航空業的一個標配系統。又如將原本用于石油和天然氣行業的提升原油開采效率功能，應用到醫療器械廠商在疫情中優化供應鏈管理。

隨著云計算的快速發展，政府、企業紛紛上云之后，數據分析與應用將是必然趨勢，數據分析軟件市場才剛剛起步。在這一賽道上，不同于普通SaaS公司的Palantir走上了一條難以復制的路。未來如果其能持續突破低成本、快速擴張的瓶頸，發展前景或不可限量。

Palantir這個名字，來源于《指環王》里的一只可以穿越時空看到一切的水晶球。現實世界中，Palantir能否讓“水晶球”發揮最大潛力，成就自己，創造非凡，讓我們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