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錄片中出現的照片,南-戈爾丁與室友在浴室里,Courtesy Neon
勞拉·珀特拉斯(Laura Poitras)執導的作品《所有的美麗與流血事件》(All the Beauty and the Bloodshed,2022)獲得2023年第95屆奧斯卡最佳紀錄片的提名。這部影片講述了攝影藝術家南·戈爾丁(Nan Goldin)的職業生涯,以及她為探尋美國最有權勢的家族之一:薩科勒(Sakler)家族旗下公司對阿片類藥物泛濫的責任所付諸的斗爭行動。
導演珀特拉斯曾憑借《公民四號》斬獲2015年第87屆奧斯卡金像獎最佳紀錄片長片。而這部《美麗與流血事件》也曾于2022年獲威尼斯國際電影節金獅獎,紐約時報曾為它和創作者留下這樣的文字:“珀特拉斯在導演這部紀錄片時沒有遵循通常的新聞規范。她有觀點,有熱情,有政治性。在這個未經修飾的,擁有強烈情感的故事中,南·戈爾丁用她的光芒和強大的自愈能力重塑著世界。”
勞拉·珀特拉斯,《所有美麗與流血》,2022,高清錄像,彩色,有聲,117分. 芭芭拉·戈爾丁.
南·戈爾丁是當今世界上備受矚目的美國攝影家之一,被視作是現代“私人紀實攝影”的鼻祖。她的作品風格大膽直接,通常取材于主流社會以外的邊緣人群的生活。她用相機如實地拍攝下他們的群體生活,影像私密真實,不作任何修飾,自認″這是最好的表達愛的方式″。
南·戈爾丁的名字總是讓主流社會之外的邊緣人群欣喜不已。她是他們的朋友,也是他們自己。戈爾丁用鏡頭進入并保留了他們的生活。在她的照片里,他們的哭泣、欣喜、沮喪甚至愛戀,毫無矯飾、做作。鏡頭如鏡子般如實地折射著他們的人生。
1953年南·戈爾丁出生于美國華盛頓市的一個中產階級家庭,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姐姐芭芭拉成為南·戈爾丁從小最好的朋友和玩伴。1965年,由于拒絕接受清教徒般的生活方式,芭芭拉選擇了自殺,這件事成了南·戈爾丁心中永遠無法放下的心結。
《美人與流血事件》里最重要的敘事線索是南·戈爾丁與美國薩克勒家族抗爭故事。勞拉·珀特拉斯破壞了傳統的線性敘事結構,將抗爭故事分割為若干章節,以藝術家的成長軌跡為時間線索穿插其中。電影伊始,導演有意讓觀眾看到了一個無比強悍的南·戈爾丁形象:她躺在紐約古根海姆的地板上,帶領其他社會運動者高喊激烈的口號“薩克勒撒謊,老百姓死亡(Sacklers Lie, People Die)”,白色處方單如雨一樣從美術館上方撒落,覆蓋在裝成尸體的社會運動者身上。他們的身邊滾落著藥瓶,標簽上齊齊寫著:奧施康定。
頗具爭議的是,作為亞文化的踐行者,南·戈爾丁過去的許多攝影作品都因為與毒品文化有關而遭人詬病。她曾經帶著她的相機和《性依賴敘事曲》影集進入康復中心戒毒,被工作人員當場沒收,因為“可能會引起他人的吸毒沖動”。抵抗運動與成長經歷的交錯敘事,在觀影過程中反復顛覆著南·戈爾丁對毒品和成癮藥物的態度。她在熒幕上時而是一個正義的社會運動家,時而又變回了叛逆的、沉溺于毒品和酒精的少女;時而是無所畏懼的女斗士,時而又變回了兩性暴力的受害者;極具反差感的敘事手段,把南·戈爾丁塑造成了一個多面卻令人不解的形象。
在紀錄片后半段、南·戈爾丁于90年代的蛻變經歷將劇情推向了高潮。90年代的艾滋病流行帶走了她身邊的眾多好友,她不得不一而再、再而三地被迫直面死亡的重重打擊,如同童年時代芭芭拉的死亡對她造成的痛苦一樣。使用未消毒的針頭進行毒品注射是當時引發艾滋病大規模傳染的誘因之一,南·戈爾丁決定戒毒。時間快進到2018年,一個個藥物受害者拿著他們已故家人的照片走上街頭,加入抗議的隊伍,發出吶喊。一位憤怒的母親在鏡頭前講述自己不到10歲的女兒因為“每個四小時服用一次奧施康定”的簡單處方離世;一個絕望的中年男人在線上法庭的窄小視頻框里陳述他破碎的家庭。意外死亡隨著年代的跳轉,由遠及近地逼近我們所身處的時代,她讓我們發現,死亡其實是一件離我們很近、很簡單的事,它可以是一次注射、一句謊言,可以是一句話的處方,也可以是幾片聽醫生的話才吃下的止痛片。它離我們也很近,悄無聲息地摧毀一個人豐滿、或者還來不及豐滿的一生,并且讓更多的人永遠生活在痛苦的壓抑中。
而當我們再回頭看南·戈爾丁在童年面對的第一次死亡時,才會發現導演混淆南·戈爾丁成長經歷與抗議活動的敘事的真正用意: 正如薩克勒家族否認他們蓄意開發的藥物導致了一場大屠殺那樣,南·戈爾丁的父母也同樣不愿意承認家庭就是致使芭芭拉自殺的元兇。芭芭拉的死亡是一場無法逆轉的傷痛,她無法再回到過去,抗議父母的壓迫;如今作為一個頗具影響力的藝術家,她選擇站出來防止悲劇的繼續。
根據南·戈爾丁所述,本片名稱《美人與流血事件》取自于精神科醫生給芭芭拉開具的診斷書中的一句話:“她看到了未來,以及所有美與流血事件(she sees the future and all the beauty and the bloodshed)。” 相比目前的中譯名《美人與流血事件》,我更傾向于將這里的“美人”指代成一切包容性的“美麗事物”,那些所有的令他人恐懼,卻讓她們更強大的事物。女性藝術家對流血與疼痛常常有著復雜的情感,她們既想按壓疼痛分泌出創作靈感,又不想成為一個徘徊在自己痛苦怪圈里的女人。南·戈爾丁就是一個樂意向大眾展示自己傷口的藝術家——她所有不堪的、墮落的一面,每一個流血的傷口都有存在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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